卷十 第七十五章 寻道殉道(二) (第2/2页)
虽然下一瞬,缺漏便已填补,但那人影已不受阻碍,如惊鸿掠影,直入阵中,砸在净天祭坛之上。
身影落定,惊起漫天雪尘。
而后,卫无双那连神明都无法阻止的脚步,却因她的到来而停滞,因为,天门开启的进度被中止了。
原本,天门就像锈蚀已久一般,需要净天祭坛的地气和「刀剑如梦阵」中四方高手散溢的气劲共同拉扯,才能缓缓开启。
净天祭坛的力量人力无法逆转,但随着那人影的到来,吸纳「刀剑如梦阵」中散逸气劲的阵纹却被截断了,失了这份力量,天门的开启再度陷入僵持的拉扯。
能够截断卫无双独门的阵法,原本应有两个,但如今,已不会再有其他人……卫无双长长一叹,满是无奈:「飞樱,你何苦又要来……」
他侧目看向来者,虽早已料定来者身份,但
入眼瞬间,仍是惊异,「你怎变成了这副样子!」
卫无双那古井无波的双目首现波澜,映照着来者的倒影。
来者半蹲于地,按住祭坛下流动的阵纹,四溢的气流将她盖住面容的兜帽吹得扬起,露出那似曾相识,却已截然不同的面貌。
原本少女那清丽俊美的面容好像被砍了一刀般分成两截,从右额角斜着向下,直到左下颌骨,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右边半脸仍是清纯灵秀的动人女子,左边的半脸却怪异到令人心悸。那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变成了冰冷、坚硬的半透明冰晶,其下交错的血管和森森的白骨都隐约可见,左眼的眼球消失,眼眶内只有一片阴寒的黑气如旋涡转动,代替曾经的明眸善睐。
除了面容外,虽然她全身被披风覆盖,但从偶尔显露的手足,也能看出她全身皆有不同程度的异化。
来者虽是左飞樱,却已不是原来的左飞樱……
「因为师父你变了,所以,我也变了啊……」而左飞樱只能这么回答,她僵硬的唇角,挤出一抹凄苦笑容。
不需言说,卫无双也知晓,他这女徒并没有及时散去万灵齐物法身吸纳的灵气,更反其道而行,这几日强吸灵力,拔升功体,终让她形貌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
这小丫头,以前明明是最爱美的,自小就偷偷用画符的笔描眉画眼的啊……
卫无双有话欲言,却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又叹一声,他侧回头,闭上眼,敛去眸中的怜惜和悲悯,冷声道:「可任你如何,终是徒劳,飞樱,你阻止不了为师……」
说话之间,卫无双折扇一敲,一股无形术力扩散,天地顿成枷锁。
左飞樱只觉周遭空间倾轧而来,整个人似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攥住挤压,五脏六腑都被压得移位。
术法者的争斗,是对道则的争夺,这方天地皆由卫无双主宰,任她万灵齐物,也难弥平这绝对的差距。而这,还是卫无双留手,不欲取她性命的结果。
「咳咳……」左飞樱被挤压的咳出血,却在这无边压力下奋力站起身来,那残破扭曲到令人心疼的瘦弱身影,却露出比面上冰晶更冷硬的决然,她艰难的捻起了一个术诀,「我自是阻止不了你的一意孤行,但——他呢?」
术力流转,卫无双猛然转身,他闭上的双目睁开,瞳孔剧烈颤动。
「师傅,你自不会忘记十天前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我也相信,不管是十天还是一百天,十年还是一百年,不管你走的再远,他都会在此等你——回来!!」左飞樱手中催动法诀,仅余的一眼灵光大作,另一眼眶中黑气旋转,如阴阳同错,日月同天。
涌动的术力化作阴阳两道气旋,在她身边旋如太极,竟将压逼的空间挤开,此术将成未成,竟已有如此威势。
卫无双想要阻止,可有那么一瞬,他的本能在抗拒,他知晓左飞樱的术法意味着什么,而他甚至隐隐期盼着她的术法能成功。
但下一瞬,他还是克制了本能,单手向前虚抓,然后攥实。左飞樱周遭被逼开的空间再度压紧,无边无际的天地之力困成「棺材」,似要将她挤扁、揉碎、填没……她无法分力阻挡,眼耳口鼻都渗出鲜血,却在此时——
乍闻一声清越凤鸣!!!
盘绕左飞樱周身的阴阳两道气旋如被命火点燃,化作明晃晃的火焰,盘旋冲霄!天囚不住,地拘不了,空间无法禁锢着跃动的焰旋,破碎一响,如琉璃崩散炸开。
不受约束的火焰瞬间铺开整个净天祭坛,雪面席卷一空,化作蒸腾的水汽。
汹涌的水汽吹得卫无双鹤氅飞扬,猎猎激荡,而他的身子在不自主的微颤,深庭静雪般的眸子,在这一瞬,涌出了
难再压抑的情感。
他看到了水汽和流炎中,有一只手探出,摘下浮游在空中的映霞伞,轻轻撑在了左飞樱的头顶。
「师妹,雪又紧了,撑好伞,莫受了风寒……」
水汽被气流旋扫一空,而净天祭坛之上,浴火再现的,是最熟悉的身影,亦是最难言的伤痛,是最得意的骄傲,亦最无奈诀别的那人——
他的弟子纪凤鸣超生越死,重返人间!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左飞樱一手接伞,一手拉起兜帽,将帽檐压得很低很低,似在轻声低哭。
而卫无双不知作何因应,像一尊冰雕僵硬在风雪中,就这么看着再现眼前的他,自收徒以来,二十多年的过往种种,恍若一梦,在眼中一闪而过。
收徒时轻抚着他的头,授业时陪他挑灯夜读,与他一同数星观云,第一次喝酒为他庆贺诛恶归来,最后,道见歧途时,将他亲手……
可以了,回忆至此,便可以了。卫无双压下翻涌的心绪,最后化作轻轻一笑,将手中的乾坤扇掷出。
这是他赠与他弟子的法器,而今他的弟子就在眼前,合该物归原主。口中则平淡得好似弟子只是出趟远门刚刚回返一般,道:「原来如此,灵光为引,分身为凭,阴阳同开,亡魂归来。但拼得这抹残魂泯灭,此后不存天地,化作虚无,只为阻我之行,真的,值得吗?」
「是阻行,亦是同行这最后一程,师尊既然问了,那弟子的回答自是——」纪凤鸣接过掷来的乾坤扇,潇洒一甩在身侧,扇面张开,周遭散逸的流炎汇于扇上,化作振翼高飞的火凤,而他直视隔世再见的师尊,目光坚定,斩钉截铁道: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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