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监狱 (第2/2页)
“你来啊!”亚当咆哮如雷:“杀了我!我绝不出一声!开门!决斗!”
“够了!”久久不发一言的埃佩尔忽地大喝。
埃佩尔的声音仿佛有奇效,亚当虽然瞪着眼睛、喘着粗气、脸色血红,但他闭上了嘴。
在尉官俘虏之中,仅埃佩尔和阿斯科能挣到全份面包,其他不愿干活的俘虏只能领到半份。亚当饿得头晕眼花时,是埃佩尔每次都把面包分给亚当。所以埃佩尔开口,亚当心有不忿也乖乖服从。
“少丢人现眼!”埃佩尔沉声呵斥:“想死,就去自杀。人真想死,谁拦得住?给我坐下!”
亚当被训得鼻尖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憋屈地走回墙角,席地而坐。镣铐磕碰,发出冰冷的声音。
“温特斯。”伊什特万靠着牢门,玩味地笑问:“你不会是指望用这种方式招降我们吧?”
“你说哪的话呢?我从没想过用劳动改造你们。”温特斯也笑了:“我不可能用你们,因我不信任你们。你们就是曾经的我,你们的一切都与帕拉图牢牢捆绑着。若我有一日攻破枫石城,或许能有资格请求你们帮我。现在?还是算了吧。让你们干活,是因为我的战士都要辛苦种地,如果你们不劳动就有吃喝,对我的战士太不公平。”
“好呀。”伊什特万笑道:“若是你攻破枫石城,记得回来找我。”
温特斯也微笑点头。
亚当还是没忍住,讽刺地问:“干活?那你就让我们编筐?”
“没错。”
“[气急败坏的含混秽语]!”亚当一下子跳起来:“你就是想羞辱我们!编筐!编筐?编筐是女人的活!”
温特斯挑起眉毛,反问:“女人的活?你见过篾匠?”
亚当下意识想说“见过”,但他翻阅记忆发现他确实没见过。维护尊严的欲望使他想硬撑着回答“见过”,可更深层次的自尊令他不愿撒谎。
他沉默下来,气势瞬间矮了一截。
“篾匠有男有女,但主要还是男人在干,谁说是女人的活?”温特斯的气势却在慢慢攀高:“让你们编筐,因这是最简单、轻松的活,一天编一个筐就有面包吃,偶尔还有酒肉,外面哪有这等好事?你去劳役营看看,看看那里的俘虏一天要编多少筐才能填饱肚子!”
“来!”温特斯拿过一个半成品,利索地编了三层。他编的歪歪扭扭,但他确实编出来了:“我绝不强迫你们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都能做,你们凭什么不能做?”
“话是这样说,但你拿点木匠、铁匠活来给我们干干,也比编筐强呀。”伊什特万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木匠活?铁匠活?”温特斯冷笑:“给你把斧子,你会不会劈在我的战士头上?学长,我明明告诉你,我不信任你。我的人的命在我眼中比你们的尊严重要,所以你们就只能编筐。
我也想问你们一个曾困扰我很久的问题——除了杀戮和毁灭,你们还会干什么?你们还能干什么?你们还想干什么?”
伊什特万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这个问题令他身体僵硬、胸膛像是被大锤敲了一下,直发闷。
平日思考越多的人,对这个问题的反应越强烈。
倒是亚当没什么感觉,他梗着脖子大喊:“那我也不编筐!”
“你不想编筐?”温特斯冷冷反问。
“就不编!”
“好!我给你换个活!”温特斯言罢便走。
临走前,他在埃佩尔学长的囚室门口短暂停留:“铁峰郡各镇档案多有遗失,档案以前就是您在管,巴德那边想请您协助。如果是军团重返铁峰郡,他们也需要这些档案。”
“不必开解我。”埃佩尔低头编着筐:“让巴德过来和我详谈。”
“谢谢。”温特斯头也不回地离开监牢。
……
拜访过狼林监狱,温特斯便要踏上回热沃丹的旅程。
他来的时候带着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他返程时队伍规模更庞大。
于是温特斯让萨木金带着俘虏们缓行,他自己则带着米切尔一家以及“会计学校预备学员”们先行一步。
巴德按照“诚实、聪明、懂算数”三级递增标准从各镇农场挑选出三十名青年,年纪最小的不到十六岁、年纪大的二十二岁。最好的苗子既诚实又懂算术,资质最差的就只有诚实。他们将成为会计学校的第一批学员——的一部分,因为温特斯从热沃丹以及军队家属中也在努力招募生源。
当温特斯把米切尔夫人送上马车的时候,卡曼一如曾经狼镇百人队出征时那样,牵着一匹从马和一匹驮马,来到镇广场。
“别问!”卡曼眼里带着怒火:“我也不答。”
温特斯面无表情点头,心里却很高兴。
卡曼和爱伦·米切尔究竟是什么关系?温特斯暂时还不清楚,但他确信不是男女之情。甚至仅仅是对此假设,温特斯都有冒犯两位可敬的人之感。
两人可是差着很大的岁数呢!米切尔夫人四十有半。至于卡曼?温特斯对卡曼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
温特斯所知有限,但有一点他可以确认,那就是卡曼一直都在默默保护米切尔一家。这种“想要保护”的情感很强烈,甚至已经到了奋不顾身的程度。
温特斯察觉并利用了这一点,已经令他感到内疚。对他而言,卡曼能去热沃丹就足够,他不想窥探卡曼的私隐。如果卡曼不愿说,他就绝不主动问。
“皮埃尔和斯佳丽都在热沃丹,米切尔庄园也变成农场。米切尔夫人留在狼镇也就没什么意义,不如到热沃丹还有人作伴。”温特斯严肃地解释:“而且我想米切尔夫人也更喜欢在城市生活。”
卡曼冷笑,没有说话。
温特斯整理着马具,随口说道:“信不信随你。不管你去不去热沃丹,我都不会把米切尔夫人一个人留在狼镇。”
他说的是实话,斯佳丽想念母亲,爱伦也想念子女,就当接爱伦到热沃丹暂住也好。
卡曼轻哼一声,踩蹬上马:“我不会让你得知任何关于神术的秘密,趁早死心。”
“你放心。”温特斯一语双关。
温特斯回想起施法者之父安托万-洛朗的伟业,态度一如既往乐观:守着一位神官还怕撬不开口?再者,谁说非得要卡曼“主动开口”才行呢?
返程的路上,温特斯与卡曼并肩骑行,他轻轻用针戳卡曼:“教士的派遣不是得经过教宗同意?”
卡曼艰难辩解:“我本来也不属于狼镇教堂,狼镇教堂的正式主祭是安东尼神父。我的行动——比较自由。”
“你走了,狼镇的信徒怎么办?”
“我会写信给大区主教,再从热沃丹派一名教士。”
“那你打算接受热沃丹大教堂了?”
“我不是去当热沃丹主教的……”
问着问着,卡曼开始装聋作哑。无论温特斯如何用针戳他,他都一律无视。到最后卡曼干脆不骑马,而是躲进学员的马车里,彻底回避温特斯。
“未能体验抑制型神术。”温特斯颇为遗憾在他的法术书上记录着,他咬着羽毛,又写下一条记录:“致死型神术……需要用更安全的测试方法。”
……
萨木金那边的情况也很有趣。
劳役营的俘虏原则上有两个去向:继续服刑和接受赦免。
而接受赦免的俘虏里面其实也可分成两类,像[伊万]以及前宪兵军士[古拉希]这些热沃丹人,他们自然是想回热沃丹、回到家人身边。
这不,两人已经约好结伴回家,路上也有个照应。
还有许多俘虏是无地农民出身,他们不是热沃丹人,也不知道家人如今身在何方。
“您带上我吧,萨木金长官。”一名叫黎曼的俘虏找到萨木金,可怜巴巴地乞求:“我没地方可去,也不知道上哪能弄口吃的。眼看就要入冬,我真的没地方可去……求您带上我,让我继续在您这做工。”
萨木金曾经也是无地农夫,他无言看着黎曼粗麻衣服下面隐约可见的圣徽烙痕。
“蒙塔涅保民官以前总对我说‘会有出路的’。”萨木金拍了拍黎曼的肩膀:“我去向保民官大人申请。告诉大家——没有地方可去,就都留在我这里,以自由人的身份。”
……
温特斯离开了,萨木金也离开了,但狼林监狱的事情还没完。
温特斯走的第二天,前少尉亚当便被带去砍树。
秋风寒凉,砍树辛苦。亚当手脚上还戴着镣铐,胳膊很快就高高肿起来。伐木工生涯第一天,他咬牙坚持。
然后是第二天和第三天。
第四天,埃佩尔给巴德捎话,请巴德将亚当调回来编筐。
亚当也开始学编筐的时候,温特斯正好回到热沃丹。
“怎么样?”温特斯与梅森学长来了一次贴面礼:“出什么事了吗?”
“能出什么事?”梅森学长笑着回答:“都好好的。铁峰矿那边已经刨出两三吨矿石,卡洛斯和绍沙正在忙什么‘焙烧’?好像是叫这个。肖恩兄弟的砖也烧得很顺利。要不是卡洛斯坚持等你回来才肯开炉,下一步我都替你干好了。”
温特斯听完,恨不得使劲亲梅森学长一下。
他再次熊抱学长,几乎是热泪盈眶:“我就知道只有您能靠得住!”
梅森被勒得直咳嗽,无奈地笑道:“不过还有个事得你亲自处理——白山郡那边派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