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前夜 (第2/2页)
“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罗纳德放下箭头,又拿起另一枚折断的石箭头:“不过正如你所说。但我们并不是被皇帝、国王和大公塑造,是国家塑造了我们。所以我们不忠于王冠,而是忠于国家。至于国家是什么……我也没想通。我只是循着内心的指示在做这些事情。”
脚步声响起,亚当少尉气喘吁吁跑过来。
“烽烟,两道。”亚当撑着膝盖,咽了口唾沫:“一白一灰,来了。”
“是呀,来了。”罗纳德一下一下磨着箭头。
……
中铁峰郡,滂沱河沿岸。
难民营的巴德也看到了两道升起的烽烟。
“让大家准备好。”巴德对伊什说:“特尔敦人要来了。”
……
大荒原。
十几名特尔敦箭筒士亡命飞驰,一刻也不停地抽打胯下的战马。
一名箭筒士惊恐地回头,而后带着哭腔大喊:“[赫德语]还在后面,跑不掉了!烧掉!烧掉!”
他的话语混杂在风声和蹄声里,听起来有些呜咽。
为首的箭筒士大骂:“[赫德语]烧?哪来得及?跑!”
箭筒士们已经不知逃了多久,从黑夜一直逃到白天。
这些箭筒士都是烤火者的宿卫,原本有七十人。
追击者只有三个人,刚出现在身后的时候,箭筒士们分出一半的人马阻击,没有成功。
又分出一半的人马,追击者仍旧死死咬在他们身后。
箭筒士们彻底不敢再战,埋头朝着西面狂奔。
“[赫德语]分开!”另一名箭筒士大喊:“[赫德语]分成两翼!”
为首的箭筒士紧咬牙关,点了点头。
……
新垦地,枫石城,新垦地军团总部。
军团行政官克洛伊上校的办公室被狠狠一脚踢开,博德上校怒气冲冲闯进来,两个魁梧的卫兵也没能拦住这个有些单薄的独臂老军人。
博德上校懒得寒暄,一进门就不容闪躲地喝问:“到底怎样?拿出什么结果没有?!”
克洛伊上校示意两名卫兵退下,赔笑对博德上校说:“刚开完军情会,正想找您说呢。”
“说!”
“沃涅郡已经成了烂摊子,一天能派十二个信使来求援。镜湖郡边境也不安稳……”
“行?还是不行?”博德上校拍案大吼:“一句话,痛快点!”
“九月中旬那仗之后,征召的守备部队解散大半,目前还在集结。军令部的意思是稳妥起见,从枫石城出兵,走北路。先击退沃涅郡的赫德人,再进剿铁峰郡……”
“那边江郡、白山郡、雷群郡的守备部队?”博德上校的眉心紧紧拧起来:“你们不能动,他们也不能动?!”
“必要时可以接收铁峰郡难民,暂定的作战计划……还是沿着安雅河一线设防。”克洛伊上校的神色复杂:“学长,铁峰郡的情况……已经是那个样子了,如果再被赫德人突破安雅河,进入白山郡……那真的就是被赫德人用一把刀插进了腹心……”
克洛伊上校絮絮叨叨地讲着道理,博德上校一言不发。
到最后克洛伊上校也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坐着。
“对了,您不是要回诸王堡吗?”克洛伊上校强笑着对博德上校说:“军团这边已经给您安排好了车马、护卫和证件。诸王堡那边很欢迎您回去,还说要请您进入新的陆军委员会任常设委员,还要晋升……”
“哈哈哈哈。”博德上校忽地仰天大笑,笑得异常欢快、舒畅,令克洛伊上校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您?”克洛伊上校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到最后……”博德上校哈哈大笑着说:“……你们到底还是有野心无气量、有大略无雄才!他妈还不如阿尔帕德那个一根肠子通屁眼的家伙!”
克洛伊上校一怔。
“不用你们的车马、护卫、证件。”博德上校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给我三匹马,一袋军粮,我自己能走。”
一个小时后。
枫石城的吊桥缓缓落下,一名独臂老军人纵马出城,扬长而去。
……
差不多同一时间,在枫石城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特尔敦部的越冬草场,也有故事正在发生。
赫德人称越冬草场为“冬窝”,一般是选在地势较低的河畔,或是选在群峦环抱的山谷。
总而言之,哪里更好过冬就去哪里。
特尔敦部贵为三大部,自然占据着最好的越冬草场之一。所以他们的越冬草场挨着烬流江,大概是荒原上地势最低、冬天最暖和的地方。
今年的冬季虽然来的有些迟,但它终究还是来了。一眼望过去,越冬草场已经尽是枯黄之色,看不到一丝翠绿。
在这片黄绿色海洋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坡,山坡背风处扎着七顶毡帐,毡帐外面用马车围成一圈。
七顶毡帐、几十头牛、百十来匹马、几百只羊,赫德社会里一个“小部落”差不多也就这么大。
这种微型部落通常以血缘关系维系,供养两三名脱产武士,属于某个大部落的一个小家族,打仗的时候可以拉出几十个属民、奴隶。
因为分散越冬的原因,部落里的自由民不住在这里,而是分布在方圆十几公里草场上。
但是此时此刻,山坡上足有数百匹马正在安静地吃草,远超七顶毡帐的家庭该有的马群的规模。
营地里有人在宰羊、烧石头准备吃食:把新鲜羔羊肉装入羊皮囊,倒一点水和盐,再将炽热的石头放进去,最后将羊皮囊扎紧。
营地外面静静躺着二十几具尸体,有男人、也有女人。
一个男子从山坡上走下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风吹得紧,男子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张俊俏的脸庞露在外面。
男子一把扯开帐帘,精致的五官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甚至显得狰狞:“妈的,我都他妈尿血了!到了吧?还要再往西?”
毡帐里坐着另一个高大男子。高大男子正在用军刀刮胡须,没答话。
“美个什么劲!”俊俏男子气不打一出来:“给谁看?有人看?”
“就今天。”高大男子放下军刀:“不用再往西去了。”
“好啊!”俊俏男子高兴极了:“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不知道。”高大男子脱掉不合身的袍子,从鞍袋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套骠骑兵制服,仔细摘掉灰尘、抚平褶皱:“到哪算哪。”
安德烈亚·切利尼中尉走出毡帐时,已经换上了全套骠骑兵军装。
集结号的旋律在山坡下回荡,骑兵们从营地各处集结、列队。
稍晚些时候,近百名骑兵策马离去,大火从山坡下升腾而起。
……
直到西岸战场打扫干净的时候,温特斯才带着夏尔、海因里希返回大角河畔。
萨木金紧绷着的脸颊终于出现一丝笑意,压在他胸口的无形大石猛地碎掉。
不等萨木金汇报战果,疲倦到摇摇欲坠的温特斯从马鞍袋里掏出一大团毛线似的带血的东西,扔给萨木金:“找人洗干净。”
萨木金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弄清楚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他猛然瞪大眼睛:“这……您怎么把这东西抢过来了……”
不等萨木金再说什么,马背上的温特斯已经一头栽倒。
众人七手八脚扶起保民官。
“两道烽火,一白一灰。”巴特·夏陵汇报道:“特尔敦人的主力绕行下铁峰郡,他们来了。”
“好。”
人们只听见军事保民官说出一个词,然后发现军事保民官已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