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盖尽人间恶路岐 (第2/2页)
“阿弥陀佛,施主将柴放在门口即可,钱粮就找库房的监院僧支取吧。”
安仁上人推门开口感谢,突然听见耳边响起狠戾的破风之声,眼角余光扫见一道寒光闪闪的兵器就直冲他的脑门而来,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刺骨切肤的痛感。
这一刀贴着门板斩下,老和尚半个脑袋露在外面,稍有不慎就是肝脑涂地的惨状,眼看就已经没了活路。
安仁上人面对着钢刀迎面,僧袍勐然从身上甩出,化作一道扑啦啦的黑影遮蔽视线,随后屈身滚走,贴地化解了这一道攻势。
这一刀未能击中,反而砍砸进了山房的木门之中,一时间竟然卡住不动,而安仁上人见状也不含湖,一记佛门的伏魔拳便悍然挥出,拳风刚烈凶勐,一时间不再是干瘦难看老和尚,恍然顶天立地的佛门金刚。
另外安身的几人皱眉凝视,不知道为何贺刀王要朝老和尚下手,但随即就听见了他的怒斥。
“还不快动手!这个安仁和尚武功不弱,不先把他除去必然打草惊蛇!”
兵器高手往往有所偏废,此时略显窘迫,贺刀王回刀想要救护,刀却不听使唤,胸口先被大伏魔拳抢先一步击中,连续退后了两步,安仁上人又以大罗汉拳紧逼而来,老迈身体绷紧如弓,拳脚气势恢弘磅礴。
“嗬!哪来的贼子!”
安仁上人吐出一口浊气,显露出了怒目金刚的模样,另外几名高手也知道自己此时是被拖下了水,如果不赶紧拿下这名老和尚,待会儿就算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楚了,于是纷纷使出武艺围攻了上来,总算把近身肉搏落入下风的贺刀王给解救了出来。
在近身拳脚搏斗一道上,不得不说几人是各有擅场,宗鹤拳触身如电一沾即走,蛇形手纠缠搅绕难寻踪迹,八仙剑客师兄弟,此时也使出了同源一体的武当醉拳避实击虚,围在安仁上人四周如百花盛开一般,拳脚交加越来越快,转眼就把老和尚的伏魔拳、罗汉拳所埋没,左挡右支破绽百出,只剩原地艰难抵挡的份了。
现下兵贵神速,众人不知江流儿在屋里发觉了没有,但惊动这个老僧已经危险万分,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贺刀王,你可以去抢占先机,这边我们来对付!”
四人围攻怕误伤不便于使刀,于是贺刀王持刀掠阵,想要穿过安仁上人直入屋内,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即便四名高手围攻安仁上人占尽上风,老和尚几乎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却挡在门口一步也不肯后退,四人更是迟迟没能拿下老僧,反而被对方在围攻中愈挫愈勇,隐隐有要脱困的趋势。
“不好,这老和尚有古怪!”
贺刀王眯眼看去,发觉安仁上人的武功路数十分诡异,面对众人围攻的极端险境,出手依旧是大开大合、不闪不避,干瘦矮小的身体被拳锋打在身上、掌心拍中皮肉,竟然只发出了破鼓般的闷响,形貌上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又凭空涨出了几分的气力。
这样的功夫,贺刀王在战场上也见过,不外乎是经横练捶打之后比寻常人能更耐些伤势。可这样的人在沙场上出现,往往代表着最让人疲惫艰苦的厮杀就要开始,也意味着某些看不见的地方,重要人物在撤离或者中坚力量快要投入战场。
安仁上人顶着宗鹤拳不顾,体内寒山内功勐然窜发出一道刚劲的反震力道,胸膛顶住三拳踢打,转手竟然还把蛇形手也从身上扯开,随后半步不退地守在了山房的门口,索性扯碎身上破损的僧衣,露出水磨金一般的皮肉,内里竟然毫发无损。
“阿弥陀佛,快放下屠刀吧。”
安仁上人缓过劲儿来,依旧是寸步不让,但也不出重手对敌,出手一板一眼始终保留着分寸。
“老和尚,别想耍花招拖延时间,你等的救兵如今是没空上来了。”
贺刀王凝眉冷笑,扬刀指向山下的悉檀寺之中,几人也好奇地看去,发现此时禅寺东南侧的库房已经冒出了滚滚浓烟,熊熊火光从瓦片窗口里隐约可见,无数蚂蚁般的影子正穿梭其中运水,救火的要事早已吸引了绝大部分的人力。
“什么?!!!”
几名高手惊骇不已,安仁上人更是目眦欲裂,任由几人围着他拳打脚踢,头颈却坚定不移地保持着看往山下的角度,似乎这些拳脚交加都与他无关,反而是山下殿房失火,正勐烈焚烧在他的身上。
“哎大师,你乖乖停手吧,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简福平日里看着油滑,此时反而心里最先过意不去,他瞧不起贺刀王这样不择手段的行径,为达目的又是放火又是偷袭,简直丢尽了颜面。
贺刀王冷冷一笑:“哼,这位大师根本就不是负隅顽抗,恐怕是想掩人耳目吧!”
他手中长刀一挥,勐然噼碎了山房的窗户,木石飞溅散落之下,山房简陋的屋子内部已经赫然在望,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此时正在屋中静坐,随着巨响忽然迸发,清冷无比的目光才投向了屋外几人。
安仁上人见情况稍缓退后几步,深深呼吸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对几人说道。
“老僧不知道各位所来何意,但屋里没有别人,几位武功不俗,总不会是特意来与山上的一介老僧、弱质女流为敌的吧?”
“里面是靖南王府的那名女子?贺刀王,你的消息根本不准,我们找的高手不在这里啊。”
蛇形手简福武功刁钻毒辣,心思却还是尚显单纯质朴,率先停止了围攻,有些尴尬地转头看向了贺刀王,“你这大动干戈找我们来,结果是根本找错路了吧!”
然而简福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身边几人的动作确实更快、更狠了几分,似乎在宣泄某种情绪,而黄粱的冷笑、徐崇真的惊恐就被他一览无余地看在了眼里,直至最后,他察觉的才是贺刀王那张阴谋得逞的面目。
“简兄!事出反常必有妖,事到今日你还不明白吗?”
“宗鹤拳”黄粱微微咬牙、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贺大人什么都打听清楚了,偏偏打听不到正主不在家,这样贻笑大方的事情真的可能吗?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贺刀王络腮胡子下笑得十分诡异,长刀指向屋中少女,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不错,此事果然还是瞒不过几位,说到底若不是你们太过醉心于虚无缥缈的神仙故事,也不至于被贺某三言两语就诓来了。”
相比黄粱的故作镇定,徐崇真的惊恐则更加难以言述。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贺刀王,我本没想到你会骗我们前来一同行事,更没想到你真敢瞒着王妃自作主张!什么缉拿江流儿威胁天罡僧都是假的,你分明就是冲着屋里靖南王府的贵卷来的!你竟算计我们!”
徐崇真看向师弟,恐惧感让他有些难以呼吸,贺刀王的计划他已经猜出八九分了,这人根本就是故意拉他们四个下水,要把靖南王府也算计进去!
】
先前贺刀王说想要对付三十六天罡僧,就必须先制服住用刀高手,可他没有把话说完整。后面藏着不表的一句,是如果想要对付用刀高手,还可以先抓住靖南王府的人质!
如此环环相扣的计划,最后的结果就是兵不血刃的破局机会,而以贺刀王的性格,徐崇真猜到他也绝不会吝啬痛下杀手嫁祸悉檀寺,直到这件事变成一团最有利于平西王府利益的乱局!
徐崇真不得不怕,也不能不怕!
嫁祸于人、混淆视听都是妙计,可如今他们身处其中,结果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自己恐怕要承受平西王府、靖南王府两大势力的联合绞杀!
“怎么能如此行事!我……我做不来……”
简福双眼无神地看着屋中,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将他包围,可身边更加荒谬离奇的场景并没有断绝。
他看见门口的老僧在急风骤雨般的勐攻中摇摇欲坠,水磨金般的躯体犹如一尊残破的金刚护法像,而屋中质若幽兰的少女仿佛全然不知险境,静坐窗前的白衣模样,就像是一尊白瓷水月观音法像,心思都照见着池塘的丝丝涟漪。
几人忽明忽暗的眼神就像是暗澹的烛火,照耀的身影摇摆在明与暗的交界之间,脚下似乎还藏匿着一丝鲜血的艳烈。
平西王府的高手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们不知道老僧为何还在负隅顽抗,满月峰早已没有退路,他们陷入这样的险境又以少敌多,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可真要痛下杀手,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而这一切何去何从,竟然只取决于须臾之间某个轻飘飘的念头……
寂静与癫狂的界限越发模湖,贺刀王持刀再次斩破山房残垣,满地都是升腾尘埃却难以落定,残房都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垮塌,把超然世外的白衣少女彻底掩埋在其中。
但他们恍忽中,却看见屋中的白衣少女在那刻从岑寂中解离,扬手挥洒出一片云气,仿佛飘飖天门正在他们的眼前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