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观空厌有形 (第2/2页)
邱九章话锋一转,忽然又扯到了些题外话上面去。
“所以你们看,老佛既是「藻光」,又名「扣冰」,自然能以水克火,此万物一体之理也,凡夫之人不求甚解,却不知其中必有理焉,但人不能知耳。”
田青文听得一知半解,怕对方跑题连忙问道:“大师哥,既然水能克火,那我们何不将旱魃引到水中淹死?”
小石头此时大梦初醒,似乎想起了当初铁锅炖自己的经历,突然说道:“不对。水遇上火,也可能煮成开水。”
邱九章也大为嫌厌道:“你这据理谈天,自谓穷造化阴阳之本的模样,倒是有点宋儒的毛病,还没一个小孩子聪明!且不说这旱魃要去何处寻找,光说沟渎道途之「凡水」,如何比得上辟支佛化身之「净水」,贸冒然上去,不啻于杯水车薪。”
田青文被轮番针对,颇为不服气地说道:“那……咱们就再去找「扣冰老佛」施以援手!只要庙里多多烧香,我就不信他出家人慈悲为怀,还能见死不救?”
“哎,如你所言之法,前宋康定元年的崇安县令赵抃也想过。”
邱九章身子靠在桌子上,惋惜万分地说道,“那「扣冰老佛」驻世僧腊八十有四,法身舍利塔又镇压旱魃百年,然而到赵县令上任,旱魃已经是蠢蠢欲动。他到崇安县时,依照县志记载是「荒度未遍,安养未周,虽附郭平旷之土,鉴阜而渠之地,民皆苦旱难而弃之」……”
邱九章告诉众人,一开始的赵抃县令只以为崇安县偏处山区,土高水下滋灌不逮故而久旱,着手便要开挖一条运河用于灌溉,然而在民夫征调后不久,城外便屡生灵异之事,深夜的旱田时常窜出火灾,更有非人遍体火焰飞腾,一路烧竭民房、连陌遍野,最后甚至烧到了崇安城下。
宋儒自诩穷究天理,但每于理不可解者,皆臆断以为无事,却不知这世间无所不有,才是真正的「理」,在这么线索及乡民传闻启发下,让他终于猜到其中必有旱魃作祟。
这时候的赵抃,自然也找到了城外瑞岩禅寺之中,可此时「扣冰老佛」所留的佛殿残缺破败,寺中僧侣对此不甚了了,足可见辟支佛乃是独觉独悟,于世间如麟角独兀,真身早已飘然而去,所留道统已然式微,难怪旱魃会暗中滋长。
“「扣冰老佛」圆寂之前,曾为后人点出了鸿蒙火穴之所在,那里亦是旱魃命脉,并且留下「以水克火」的图谱制之,只要以运河缓缓泄去火精,自然能破了旱魃之灾。”
“赵抃知府欣喜不已,却不知寺中僧徒那这些年明占山地、暗蓄佃客,还吞养僧兵若干,他们为了夺占城外良田、保全自家僧产,便偷偷将河谱涂抹篡改,把原本环城河道改为穿城而过,致使此计虽然解得一时,却无法真正化解灾殃。”
随着邱九章说完,众人的目光皆飘向那条穿城而过的悄静运河,从未想到这条貌不惊人的小河,背后会有如此复杂的故事。
“啊?那些和尚竟然如此狡猾猖狂?”
田青文难以置信地说道。
邱九章冷冷一笑:“这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多年来与官府勾结,小至命僧徒以司谯楼之更鼓,大到……”
邱九章咳嗽了一声,对他们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可以自己去瑞岩寺,看他们是不是养着一批护寺武僧,每日里只看护着名下的茶田——”
而说到这里,邱九章又捻起一搓药粉,细细地撮成一束放入药钵之中捣了起来。
“八年前,那群和尚蛊惑了县令殷应寅,招来黄山僧以松箩法制建茶,想让县令将城外稻田尽数改为茶田,若不是张老教主以自焚为要挟拼死相抗,光凭那些茶叶能当饭吃吗?咱们前几年的兵燹灾荒得饿死多少人?”
听的邱九章越说越远,田青文晃了晃脑袋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打断道。
“不对不对,大师哥,我是来问你去哪儿找旱魃的,怎么扯到和尚身上了?”
邱九章哑然失笑:“哈哈,师哥我确实啰嗦了些,可我也不想你们几个孩子拜拜丧命。”
随即他又思虑了良久,终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地放下药钵道。
“万物皆循理而生,旱魃虽然天生神异,能制雨水,但毕竟还是阴鬼之类。大气斡运于地中,水土同为阴气所化,旱魃畏水,故而白日必定潜藏在地下。”
“我见瑞岩寺之寺前有田,田中有墩,墩上有巨木十余株,颇似一处鬼魋,或许在那边能有所线索吧?”
田青文顿时如获至宝,揪着小石头连招呼都没打,便往药铺外面跑去,赵二官也紧随其后,只剩下大师哥邱九章还在原地摇头晃脑,全然没发现三人已经跑了出去。
“嗯……依我看呐,张老教主起的这个净鬳教的名字,当真是不知所谓。”
“自古以天为尊,以理为源,天下万物皆循理而生,应该改叫天理教才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