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篇 第十一章,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 (第2/2页)
或许是她想自尽,所以右手腕有一处割伤,却并不严重。又或许是井壁光滑,没有锐利棱角,所以想要割腕自尽,并不容易。
最后的结果,是娘亲杀了那名楼主,杀了所有的主谋和同谋,一夜之间杀了二十多个人,双手沾满鲜血。那双夹菜的纤纤玉手,哪怕第二天吃早膳的时候,都散发着淡淡血腥气。
自那件事以后,春仙楼改天换日,不再有女子受欺受辱。而且有了朝廷作为靠山,有了娘亲提匾并亲手调配熏香。
而且有一个隐晦秘密,如今春仙楼的楼主,便是娘亲。
记得娘亲曾说过,命苦女子最不易。
所以娘选择做楼主,不仅是为了庇护狐媚子,更是为了这些女子不再受苦受难。
瑰流想着往事,怔怔出神。
女子忽然眨了眨桃花眸子,红唇轻启,似是在酝酿措辞,最后略微小心翼翼道:“你的伤势,好重。”
瑰流回过神,微微一笑,“不必旁敲侧击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女子当即撇撇红唇,不满嘀咕道:“是谁说要坦诚相待的,果然男人都是骗人的小狗。”
瑰流只装作不曾听见,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外,远眺滔滔夭江之水。
似乎想起什么,那一瞬间,他心如刀绞。
他就那么站着,久久不曾挪步。
女子愣了愣,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些悲伤?
她想要轻轻喊他,但红唇轻启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
于是她悄悄来到他身后,蓦然发觉眼前这个白发男子竟是暮气沉沉,毫无生机活力。他身上既没有岁月的驳痕,那披散白发却又那般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仿佛那是一种悲苦,极致的悲苦。
她轻轻伸出手,颤颤巍巍,轻轻抚摸了摸男子的白发。
那一瞬间,她的内心在颤抖。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子,必定历经了某种极为悲惨的过去。
忽然,瑰流转过身,声音沙哑,“狐媚子,有酒吗?”
女子微微摇头,“你伤势已经很重,不能再喝酒了。”
“不碍事的。”瑰流微笑道。
女子不语,但仍是拿出一坛古酒,轻启泥封,为瑰流斟上一杯。
瑰流仰起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但下一秒,便连忙捂住嘴,指缝有猩红之色缓缓渗出。
“都说了不能喝,偏要勉强。”女子皱眉埋怨道,眸子里满是担忧之色。
“无碍。”瑰流猛然抬起头,出声笑道:“剑南烧春,这可是千年古酒,如今几近绝迹,连皇室所藏都不过几坛,你这是从哪里寻得的。”
女子闻言,情绪忽然低落异常,蔫道:“本想送人的,早知道这么珍贵,就不给你喝了。”
瑰流无奈道:“早知道你要送人,我不喝就是了。剑南烧春虽为绝品,但我也有几坛,送给你好了,就当做弥补。”
女子豁然开朗,狐媚一笑,歪着脑袋道:“说起来,你叫什么呀?”
“我吗?”
瑰流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后答道:“佚名。”
“不想说就算了,不用这般敷衍我。”女子委屈道,立刻泪眼汪汪,模样极为让人怜惜。
妆镜台摆满名贵奢美的钗子璎珞,熠熠发光,光彩夺目。瑰流端起酒杯,似是有些无聊,便慢慢悠悠踱步走去,将一件又一件饰品细细打量。
瑰流左选右挑,拿起一支精美的白玉簪子,其尾后流苏挂彩,轻轻碰撞的声音极其悦耳,像是雪落碎玉,开始用它轻轻敲击酒杯。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
“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西园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有当时,纤手香凝。”
瑰流放下玉簪,眼神恍惚,喃喃低语。
已然醉中仙矣。
这时,女子轻轻柔柔的嗓音响起,宛若天籁般,使人如梦仙境。
所唱之词,正是那最广为流传的井水词,《八声廿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
天籁,灵动,如黄鹂之音,如沐春风,仿佛集尽这世间所有的赞美之词,都不足以与女子相称。
若是有人注意除美人评的其余评册,则就会知道,这天下第一美人,更是绝无仅有的唱词圣手,昔年一曲《雨霖铃》,让世人为之悲恸,云气为之滞留,江水为之嚎哮,天地为之低昂。
女子夺过瑰流手中酒杯,轻轻饮了一口酒,脸色绯红,愈发狐媚动人。
瑰流眼神迷醉,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眼前这绝美之人是天上仙子,喃喃道:“愿随仙子瑶台上......”
一坛剑南春烧,已经见底。
“五花马,千金裘......”瑰流低低痴语。
鹅梨暖帐,
人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