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语成畿 (第2/2页)
“嗯!去吧……”丁非庸慈爱地看了一眼丁文若,忍不住又道:“其实……这世间才华横溢的少年数不胜数,今日那两少年是不是惊艳到你?你自幼跟随在你爷爷身边,什么样的人杰没有见过,何曾如此失神?”
“父亲……你……你不许胡说!”丁文若被窥破心事,柔美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低声嗔怪道,站起身向内堂走去。
“好好好,为父不说你,说说他们两个……”丁非庸捋着乌黑的长须笑道。丁文若闻言不由放缓了脚步。
“那个叫何安的少年品性高洁,坚韧不拔。他的书法别具一格,融汇历朝名家之所长,墨迹淋漓间有金石鼓荡,隐然已有大家风范……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纵然有名师指点,也要有相当超绝的天赋和悟性。要知道书法一道,除了勤学苦练,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有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临帖摹帖,所以此子性格坚韧可见一斑。今日与他谈话中,许多问题他并非一味附和,对待问题的态度与解决问题的方法,既不激进也不消极,却是表现出了与他年龄不甚相符的成熟。只有经历过世事磨难的人,才会尽早成熟,才会在这个年龄如此沉稳。他应该是出身低微,自幼清贫……”
丁非庸看丁文若听的入神,此时故意住口不说,笑吟吟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丁文若正侧耳聆听,父亲却话语停顿住,她转头看到父亲脸上的笑意,娇嗔的跺脚道:“父亲,你笑的……好让人讨厌,快点说嘛,人家还要去睡觉呢!”
丁文若母亲去世的早,丁非庸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十分溺爱,当年为了爱女甚至敢掌掴国公顾轻舟,平日里虽然督导丁文若功课甚严,但有时也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见自己宝贝女儿生气,忙吐掉嘴里的一片茶叶,继续道:“何安出身低微,虽然自幼贫穷,但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他提笔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写下《易经》开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见此人心中胸襟抱负,绝非凡夫俗子!品性高洁这四个字的评语,他是当的起的……
至于那个叫范大志的,看似憨厚愚钝,实则心思玲珑剔透,而且这个少年让为父更是吃惊。许多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甚至为父都遗忘许久了的典籍他都能如数家珍。在我的有意试探下他竟然能大段大段的倒背如流,这绝非是临时做了功课,或者为了能在人前显摆学问,装点门面的皮毛功夫。要知道学问方面是做不得假的,一个人学问深浅,一张嘴说话间可见端倪。为父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如此聪慧之人,今日甚至一度有收他做弟子的念头。可惜此人性情痞懒,他若有何安的勤奋秉性,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丁非庸说到这里,一脸痛惜地摇摇头道:“这世间果然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个家伙虽然相貌平平,但论聪慧过人,他远在何安之上。你不要被他庸俗不堪的外表所蒙蔽,所谓大智若愚,说的就是这种人!好了……文若,为父要讲的都已讲完,以后学业方面倒是可以向他们两个多多请教学习,时辰不早了,你快点歇息去吧!”
丁文若听到父亲说的头头是道,脑海中不禁又浮现那个俊逸少年,长身玉立执笔挥毫的身影,脸颊不由一热。再联想到他旁边那个痞懒痴肥的小胖子,眉眼间拂过一抹笑意,听到父亲催促自己休息,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脚步轻快的向内堂走去。
丁非庸吹熄了灯,走出房门,穿过一道回廊,缓步走向父亲的寝卧,还未进门就听到剧烈的咳嗽声。
他推开门,一个仆人刚刚服侍丁奉元喝过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微弱的灯光下,丁奉元躺在榻上,这位昔日宰相如今眼窝深陷,发髻凌乱,已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
仆人看到丁非庸进来,躬身退了出去。丁奉元挣扎着刚坐起身,又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丁非庸坐在榻边看着父亲面色潮红,咳的撕心裂肺,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脊背。
丁奉元咳的脖子上青筋凸起,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捂住口,半晌咳声止住,拿开手帕,上面殷红一片。
“父亲……”丁非庸暗暗心惊,不久前知行院首程子涯才给父亲金针度穴,眼看病情已然好转,怎么如今又咳的如此厉害?
“庸儿……为父已是……病入膏肓,在你心里……还怪为父当初不允你入朝为官的吧。你允文允武……确是国之栋梁……可堪大用……但是……”丁奉元喉结滚动,声音略带沙哑,艰难地说道。
“父亲……如今朝堂诡谲多变,孩子早已淡了那份心思,您老……”
他话还没说完,丁奉元摆了摆手打断道:“自从先帝驾崩……满朝文武唯有李行知……一人……可以托付。今上……不似先帝那般雄才大略、纳谏如流,也不如……大皇子宽厚仁爱。先帝春秋鼎盛……却……却突然龙奴宾天……如今回想起来……这朝廷上下,有许多事情……透着诡异……”丁奉元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痛苦地咳嗽起来。
良久,他一边喘息一边说道:“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你……切记……李行知师徒……知行院……是唯一可以托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