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1/2页)
陈埠县抗日政府二区区长岳秀英和妇抗会员崔二月趴在牛尾巴冈的蒿草丛里,瞪大了两双紧张焦灼的眼睛,不屈不挠地盯着山下周四根家的房前屋后。
崔二月是刚从山外四区崔家集嫁过来不久的新媳妇,在山那边做姑娘时就是“妇抗会”的积极分子,嫁到江店集没几天就成了岳秀英的得力助手。
这是个燠热的晌午天。
岳秀英和崔二月在这里已经潜伏很长时间了。不仅崔二月感到奇怪,就连岳秀英都有点纳闷,像周四根那样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怎么会有通敌嫌疑呢?虽然说他有一个侄子周柳树在洛安州的二鬼子窝里当中队长,可是这叔侄二人几乎从来不来往,尤其是江店集驻进八路军陈埠县大队二中队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周柳树的踪影。
疑惑归疑惑,组织上交代下来的任务还是不敢马虎的。任务是县委书记李文彬亲自布置的,李文彬说这是凹凸山分区和鄂豫皖边中心特委开展“纯洁运动”的统一部署。这次监视,主要是要摸清与周家来往的八路军官兵是哪些人。
让岳秀英心惊肉跳的是,李文彬还很神秘地在她的掌心写了一个“朱”字,并且说组织上已经了解到朱某等人同洛安州里的汉奸有联系,联络的地点极有可能就是周四根家。现在的奸细活动渗透得很厉害,洛安州里日军有一个“石榴一号”总部,周围各县各集镇差不多都有“石榴一号”派遣的间谍人员,他们在江店集开展的工作,恐怕还不仅仅是收买朱某,可能还有更大的企图。
岳秀英是个明白人,稍一琢磨就恍然大悟了。一明白,就更紧张——如此说来,这是要找梁大牙的事了。
这一阵子,凹凸山里风声四起。先是传说杨庭辉司令员要被调到军区,引起一些猜测。后来又发生了梁大牙同窦玉泉和张普景差点儿火并的事件。虽然经过东方闻音和分区王兰田副政委的调解,杨庭辉也专程赶回凹凸山处理了这件事情,大家各自做了自我检讨,梁大牙还挨了一个处分,表面上看是平息了,但是内里还有什么名堂,不知情的人就说不上来了。但有一个事实是,正是由于梁大牙公开抗拒窦玉泉和张普景,还有杨庭辉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使攻打榆林寨的计划成为空谈。也正是因为攻打榆林寨的问题暴露出了领导之间的矛盾,所以证实了杨庭辉暂时确实不宜离开凹凸山。但问题的另外一面是,也还是因为攻打榆林寨的问题,从而更加坚定了江淮军区某位负责人的决心,杨庭辉必须离开凹凸山,现在不走,早晚得走,连王兰田也有可能重新分配工作。
目前的情形是,杨庭辉仍然离职学习,凹凸山分区的司令员仍然由窦玉泉代理。张普景这一次是无为而为,因为杨庭辉一再坚持,如果交权,也不能交给江古碑,而且,杨庭辉还反复向江淮军区和分局领导说明,当初张普景写的那个材料他知道,也确实公开争论过,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事实证明,张普景是出于公心,没有搞阳奉阴违的小动作。现在旧事重提,是有人别有用心,借这个材料,在搞臭杨庭辉的同时也把张普景弄得不人不鬼。
这话要是由别人说,江淮军区和分局领导不一定相信,但由杨庭辉说出来,就不能不慎重对待了。如此,情况又有了变化。既然江古碑在分区扶不起来,王兰田也不宜在分区继续工作,也就只好重新明确分区政委由张普景代理,凹凸山特委的工作则由江古碑暂时主持。
一反一复,真是波诡云谲。
如果说领导层内的斗争已经公开化了,那么眼下斗争正处于僵持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李文彬就空前地活跃起来了。
以往,岳秀英只知道梁大牙和李文彬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在陈埠县县区两级干部中,这方面的传说比较多。但岳秀英没有想到李文彬的背后还有那么深的组织背景。仅仅因为个人恩怨,李文彬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擅自布置监视朱预道。监视朱预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显然是冲着梁大牙去的。如果没有上面的意思,借八副胆子给李文彬,他也绝不敢主动去摸梁大牙这只老虎的屁股。问题复杂了,岳秀英的心情也更加沉重了。
正是炎热的酷暑季节,一轮火辣辣的太阳正挂在头顶上方,在山峦丛林里蒸腾出浓浓的潮气。岳秀英之所以选择了这片蒿草窝,是因为这里距离周四根家不远不近,周围没有路径,人迹罕至,便于隐蔽,视野也很开阔,位居南边的二中队驻地可以尽收眼底。别说是人,连个兔子跑一趟,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糟糕的是酷热难耐。
眼下,崔二月知道的情况还十分有限,岳秀英只告诉她要监视周四根家,却没有告诉她组织上要钓的是一条大鱼。监视工作已经开展两天两夜了,看崔二月那神色,她的新男人对她整天整夜地不回家火气很大。新婚燕尔,天再热,该办的事还是要办。今日头晌岳秀英换下崔二月回家吃了顿饭,还有半碗干饭没下肚,便被男人摁在席子上,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便做成了两回事。不然的话,听崔二月那口气,后晌能不能再出来都很难说。两天两夜一无所获,岳秀英尚可坚持,崔二月却有点心猿意马了。
“秀英姐,我看咱们这是瞎猫逮活老鼠,一点准头也没有。”
“敢情你是想你的新郎官啦?大热天的,还是悠着点好。心疼男人,可别把男人烤干了。”岳秀英本来就是一个撒得出放得开的妇女干部,她的丈夫前年跟白崇禧的部队到东边抗战,至今没有音讯回来,是死是活全然不知,活寡妇一个,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平日里往女人堆里一坐,怎么快活怎么说,嘴皮子上从来没有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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