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2/2页)
陈墨涵娓娓道来,听得朱预道晕头转向。朱预道心里想,刘汉英的部队打起仗来真他娘的放屁脱裤子,手续多了好几道。他跟梁大牙打仗可没有这么啰嗦。遭遇战也好,阻击战也罢,哪怕是攻坚拔据点,也从来不跟人家摆开阵势礼尚往来地打。往往是人数大致弄清,地形提前看好,部队悄悄地摸进去,制高点一占,机关枪一架,退路一留,口子一卡,剩下的就靠挥大刀片子驳壳枪了。当然,战术也是讲究的,但那都是临时调度的。朱预道笑了,笑得有些蹊跷。
陈墨涵忙问:“你笑什么?”
朱预道说:“陈墨涵,这个仗要是我和梁大牙指挥,就绝不会像你们这个打法。”
陈墨涵停住脚步,双眉不易察觉地跳了跳,问道:“你们有什么高招?”
朱预道悠悠地抽了一口美国造的香烟卷,从容不迫地说:“陈股长你想啊,咱们要汽车没有汽车,要大炮没大炮,连小钢炮也没有人家的多,没有人家的硬。把队伍摆在这里等他来打,叫化子跟龙王爷比宝,比得起吗?这种傻事我们是不会干的。我跟你说,地雷可以埋,壕沟可以挖,石头可以垒,木桩可以揳,但是没有必要把队伍如此这般地摆在沟里等着挨打。”
陈墨涵嘴上没有马上反驳,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你们八路就知道打游击,再大的仗到了你们的手里也打得乱糟糟的。但是这话没有说出口,嘴上耐心地解释说:“朱中队长有所不知,这种阵势叫做步兵团浅纵深防御体系,依据是伏龙芝军事学院的攻防作战教程提出的原则,很科学的。”说完了,见朱预道仍然表示蔑视,又补充了一句:“伏龙芝军事学院,可是你们老大哥的最高军事学府呢。”
陈墨涵的这句话,却没能把朱预道吓住。
朱预道一拍屁股,咧嘴大笑,说:“啥鸟毛灰学堂学府的,跟日本鬼子打仗就好比跟牛摔跤,你得掏它的屁股,挠它的痒,揪它的蛋,掰它的牙,踢它的扫堂腿。总而言之一句话,怎么顺手怎么打,怎么得劲怎么打。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可是像你们这样硬碰硬,拉开架势跟牛摔跤,不是瞎摆谱么?不是拿着自己的脑袋往牛角尖上戳么?”
这一席话,当真把陈墨涵说得疑疑惑惑。细细想来,朱预道话粗理不粗,是很实用的。前一阵子两边的部队都去拔据点,人家八路的伤亡就小多了。不能不承认,人家的战术的确是灵活一些。像这样拉开架势跟日军进行阵地攻防作战,的确有许多弊端。
然而,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转念一想,陈墨涵又有些不屑,暗自琢磨,你们的家伙都是小米加步枪,东躲西藏全是被逼出来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毕竟是堂堂国军,作战也得讲究个风度。像你们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委实不成体统。仗要打得顺手,但是泱泱大国的面子还是要顾全的。
想到了这一层,陈墨涵对朱预道的话就不那么认真了,并且也说了一句粗话,以表示同朱预道的亲近,说:“咱们蓝桥埠不是有句老话么,叫做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朱中队长你等着看吧,我们的防御体系虽然不能说是固若金汤,但是此类立体防御结构,是很难打破的。况且,本军并不是消极防守,而是凭借工事消耗敌人,夺取最后的胜利。这就好比是个橡皮胎,小日本一头撞上来,死不了也必然会弹回去,弹他三次士气就下来了,大势去矣。本军倘能顶住敌人三番冲击,士气必将大振,此时发起反攻,必将势若破堤,洪峰一泻千里无可遏止矣。朱中队长请勿多虑,就等着打扫战场吧。”
朱预道仍然表示怀疑,翻了翻眼皮,但见陈墨涵满脸自负,便把自己的担忧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