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1/2页)
没有人知道陈墨涵此刻在想什么。
这会工夫,军官们已经离开座位,沿沙盘站了一圈。刘汉英手中的金属棒在沙盘东部指指点点:“自进入八月以来,苏军成立第一、第二远东军和太平洋舰队,对日军发起进攻。共军借此机会,阴谋抢占地盘。凹凸山南隅东部已全部沦为赤区,杨匪庭辉坐山为王就地扩张,已被任命为所谓的江淮野战军第八纵队司令。除了原有各分区所辖地方武装,又先后成立了两个野战独立旅。据悉,第二旅旅长梁大牙部——也就是梁必达部近日在梅岭集会,宣布同我军为敌,其部散驻于江店集、陈埠镇、徐家集、彭塔一线,昼操夜练,其焰正炽。长官部令本部趁梁必达部新建未战之际,首取陈埠镇和彭塔,挫敌锐气,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目的。各部的任务区分是——”
说到这里,刘汉英打住话头,又举目向各位军官扫视。众军官为之一振。
“新编第一三七师第一旅。”
“到!”张嘉毓收颚挺胸,两脚“喀嚓”一并。
陈墨涵心中暗暗叫苦:煮豆燃豆萁,看来第一把火本部就首当其冲了。
“你部集结全部兵力于马陂至宋店方向。当面之敌为梁必达两个营,其防御阵地为一线堑壕,纵深内无重火器配置。防御正面较宽,薄弱环节较多,宜多路突击,占领一地,巩固一地,循序渐进,迫敌步步退让,寸寸蚕食……”
再往后,刘汉英都说了些什么,陈墨涵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梁必达,一个是朱预道。在抗战最艰苦的岁月,山南山北唇齿相依,如今刚刚打走了异族,又反目成仇兵刃相见。这一枪该怎么打,陈墨涵很惶惑。
“二旅。”刘汉英又低沉地喝了一声。
“到!”应声而起的是马梓威。
陈墨涵打了一个冷战,腰杆不自觉地挺了挺。他突然意识到,摊牌的时刻已经逼近了。两年来,他和他的弟兄们忍辱负重,低声下气,不该说的话说了,不该做的事做了,一寸一寸地麻痹了刘汉英等人的警惕,一寸一寸地获取了他们的信任。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当初是为了保存实力,使老七十九军和七十九团的弟兄得以休生养息。那么,保存实力又是为了什么?现在总算有了一千二百多人马了,有了迫击炮连和机枪连,还有赵无妨、陈士元、余草金等一批肝胆相照的铁杆弟兄。几年来,他一片苦心孤诣惨淡经营,弟兄们委曲求全以泪下酒,共同死死地守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像是一道冰冻不断火融不化的金箍,将上上下下的感情板块牢牢地箍在一起,成为一座风雨不透的精神堡垒……
可是这支队伍最终将向何处?
他陈墨涵所能够倚重的,还是七十九军的幽灵,他一次又一次舞动原七十九军灵魂的旗帜,他是凭借着武培梅和石云彪、莫干山等人的抗日壮举和威望,才把众兄弟的意志紧紧地维系在一起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与其说是他在指挥这支部队,倒不如说是七十九军的亡灵在控制这支部队。一支部队可以打散,可以打乱,但它的精神是不朽的,是根深蒂固的。石云彪、莫干山等人对部队的影响根植于每个官兵的心灵深处。原七十九军老军官赵无妨、陈士元、余草金等人之所以对他充分信赖鼎力相助,是因为他们把他看成是石云彪和莫干山意志的忠实继承者。他们管理部队,暗中还是靠“身先士卒”那一套,还是靠“士兵吃干,军官吃稀;士兵吃稀,军官喝水”的甘苦与共的精神感召部属。所谓军官队伍里出现了贪污腐败吃喝嫖赌现象,那其实都是在演戏,是虚晃一枪,是故意作出一副丧志堕落的颓废神情给刘汉英和张嘉毓看的,是另一种形式的韬光养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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