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闻雷声追玉真踪迹 听狼啸访先考坟茔 (第2/2页)
那蛟精给他这一顿抢白,怒道:“待我化龙之日,定要寻那小道姑的晦气,报今日之仇!”猱身扑来。
卫凌羽得知林婉怡性命无碍,这才放心。那蛟精尤善变化之道,这一扑之间已经变化了形貌,是一个形如枯槁的瘦高汉子,两只手掌却像蒲扇般大,其攻势未到,掌风已经刮得他颊上生疼。
他惊惶间左足猛跺,飞身一脚,踹那蛟精咽喉。那蛟精不闪不避,脑袋变成了蛟头,大口一张,向他左足嗑到。卫凌羽忙将左足一收,身子在空中一转,一掌拍在蛟首上,五重劲力接踵而发,震得那蛟精退出五步。
那蛟精勃然大怒,口吐人言:“没甚修为,好重的手劲儿!”正要再战,忽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面色一变,转身跳入了江中。
卫凌羽惊魂未定,不敢去追。扭头东望,只见一道硕大无朋的黑影冲自己急奔而来,借着月色瞧得仔细,那竟是一头比水牛还大上三分的青狼。
见那蛟精竟被青狼啸声吓退,想来那青狼不是什么善茬,拔足就走。那青狼步幅甚大,不多时就赶到了岸边。
他正惶恐间,忽听耳后传来“噗通”的落水声,回头只见那青狼竟不追他,而是扑进了那蛟精适才跳水之处,胡乱拍打着江水泄愤。
卫凌羽心下稍安,一颗心刚放回了肚里。那青狼却仰头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怒意,便即爪下如生出了风似的,从水中浮出,纵身追他。
卫凌羽骇得亡魂大冒,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命价地狂奔。但那青狼脚力极快,几个纵跃之后,便从他头顶一跃而过,拦住了去路,他险些收不住脚迎面撞上。
青狼回首,龇牙咧嘴,凶性毕露,卫凌羽骇然拔剑。
本以为那青狼定然要扑上来,吞了他果腹,岂料那青狼鼻子抽了几下,嗅过他的气息,忽然前足弯曲跪倒,伏下头颅,如人下拜。
卫凌羽茫然失措,这时想起师父曾说过,自己幼时在漂浮襄水中,有一只青狼竭力护着他,不教老蛟啖食。莫非当年的青狼便是眼前这只?毕竟不敢松懈。
那青狼也不起身,就那么跪在地上。一人一狼,一立一跪,就这么对峙了半晌,没半分动静,湍湍江水声清晰可闻。
良久,卫凌羽觉得那青狼似是真无歹意,才道:“你起来吧。”本是随口而说,不意那青狼听了,竟然真的站直了身子。
卫凌羽见它听得懂人言,身上却无妖气,不免狐疑起来,道:“你变成人形说话。”那青狼摇了摇头。
卫凌羽道:“你是不愿意变,还是不会变?”青狼茫然无措。
卫凌羽想这个问题它不好回应,问道:“你会变人吗?”青狼摇了摇头。
卫凌羽又道:“你认得我?”青狼连连点头。
卫凌羽追问道:“那么十七年前救我的也是你?”青狼依旧点头。
卫凌羽戒心大减,道:“你干么要救我?”青狼这下没有回应。
卫凌羽无奈拱手,道:“狼兄,多谢你救我了,不过我要去找人,不能在这里久留,咱们就此别过了。”青狼毕竟不会说话,只能点头或摇头来表示是与不是,别的没法子回应了。
正要迈步,那青狼却突然扑近身来。卫凌羽还以为它兽性大发,本拟挥剑去斩,但它并未伤他,只是咬住了他的裤脚,不让他离开。
卫凌羽止住剑势,道:“狼兄,我不知道你因何救我,你也无法告知,这些容我日后再慢慢了解。我目下确有急事,你放我去了。”
那青狼摇了摇头,使劲拽他,用劲猛了,将裤脚也撕裂了,又咬住了上面的裤管。
卫凌羽见它紧咬着不松口,似乎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生怕它给自己这条裤子撕坏了,届时无物遮羞,就不敢违拗它的意思,道:“狼兄松口,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随你去就是了。”
那青狼一听,果然放开了他,匍匐下身子,扭头看向自己后背,低声呜咽。卫凌羽知道它这是教自己骑上去,于是扯下衣角,先裹住颈部的伤口,骑到了它的脊背上,双腿夹紧了狼腹。
青狼站直身子,四爪翻飞起来,往东疾驰,只见两边景物不住地倒退,胜过快马数倍。驰到一座山脚下时,青狼倏然驻足,险些将卫凌羽颠下背来。
卫凌羽跳下狼背,见左近有一所不大的茅屋,更感疑惑,心想:“难不成这青狼是他人饲养?却不知这位前辈是何方高人了。”心想这青狼生得如此之巨,又没有半点妖气,豢养它的必然是位隐居在此的前辈高人。
正要上前扣门,那门里面先被人打开了,走出一人,竟是之前那蛟精所变的少女。
怔了一怔,恍然而悟,原来那蛟精先前就是照这少女的相貌变化的,也就不惧这少女。
再仔细观察,发觉此女与那蛟精所变略有些不同,此女看上去比那蛟精变化的大了两三岁,而且衣裳洗得发白,比之身材要小一些,不大合身。
如此一来,不免疑云更重,难不成这少女就是隐居在此的前辈高人?看着不大像。可要说不是她,这里更无第三人。
正疑惑间,那少女抱住了青狼的脖子,声音脆如银铃,道:“你又去斗那老蛟了?”语气中带着三分责怪,担忧占了七分,续道:“我看看受伤了没有?”扒拉起了青狼的皮毛。
卫凌羽这时才发现,青狼皮毛下竟有多处疤瘌,结合那少女言语,可知它之前没少与那老蛟争斗,这些疤瘌想必都是那老蛟所留。
那少女见青狼身上没有新伤,这才放心下来,道:“以后可不能随意出去了。”那青狼竟像个做错事受责罚的孩子一样,乖巧地冲她点了点头。
那少女这时看向卫凌羽,见他浑身湿透,脖子负伤,道:“你是遇到了那蛟精么?”
卫凌羽点了点头,道:“小可不请自来,深夜冒昧叨扰,还望姑娘恕罪则个。多谢姑娘相救之情。”冲那少女深深作了一揖。
那少女笑道:“你是大青救回来的,要谢也是谢它。”
卫凌羽不明白青狼为何带他来此,正欲问个明白,那少女却先开口道:“说起来咱俩都是这儿的客人了,大青才是主人。我叫张丽华,本是河南郡人氏,祖籍江夏,三年前随双亲南下访亲,不期在襄水里遇上了蛟精,先考妣被蛟精嗑杀,我是被大青救下的。”
卫凌羽听她这般说辞,心想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拱手道:“小可姓卫,贱字凌羽。适才在江边遇上了蛟精,蒙这位狼兄所救,又受狼兄相邀来此。”
那青狼这时走到他跟前,拖着他向旁处走去。卫凌羽不解其故,张丽华也是一头雾水。
两个人跟着青狼同行,走出不远,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坟包。右边的大坟前杂草较少,立着一块墓碑,当中用木炭写着“先考(妣)张公(鹿氏)讳宣明(巧颜)之墓”,下首写着“不肖女张丽华谨立”,是张丽华双亲的合葬墓。
左边的小坟杂草遍布,没有墓碑,不知所葬何人。青狼这时又咬住他的裤脚,拖他走到小坟跟前,转到他身后,抵他膝窝,竟是要他跪下。
卫凌羽知这青狼通人性,而且十七年前就救过自己,说不定见过自己双亲,当即语带颤音,问道:“这,这莫非是……我父母的埋骨之地?”青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卫凌羽不解其意,但见张丽华父母合葬之墓坟包较大,而这座坟包这么小,幡然醒悟,忙道:“这里面埋的是我的母亲么?”见青狼摇头,又道:“那么……是我父亲了?”青狼点头肯定。
卫凌羽早知父母已不在人世,此时见了生父坟茔,心中大恸,潸然泪下,拜倒痛哭起来:“爹,孩儿不孝,不能为您养老送终……”悲上心头,放声号啕,一时转不过气来,竟然哭得背过了气。
醒来之时,却已被带回茅屋,脖颈上的伤口已经被张丽华重新裹以药草包扎。
他尚未能从悲伤中走出,望着屋顶,躺在床上发愣,过了好一阵,才坐直了身子。见屋内陈设简陋,木板床倒是最像样的一件家具。
张丽华坐在木墩上,见他眼里有了些许神采,端来几块晾干的肉脯和一杯热水,道:“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罢。”卫凌羽哪里吃得下?摇头不接。
张丽华又道:“咱们两个同病相怜。身子要紧,你还是吃点儿。”
卫凌羽心中再悲,哽咽起来:“说什么同病相怜了?你还能为父母立块碑,我却连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连碑都立不得。”觉得张丽华一片好心,不忍拂了她美意,吃了两片肉脯。
此处只有一间茅屋,卫凌羽自觉待在屋里多有不便,让出茅屋。张丽华看他有伤,于心不忍,要他在屋内歇息,自己去屋外睡。卫凌羽再三不受,她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出了茅屋,见那青狼匍匐在屋外假寐,到它边上躺下,枕着双臂,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思潮起伏不定,久久不能入睡。
心头悲伤难去,头脑却清醒许多,心想父亲遗骨既然被青狼敛葬,料来不是为老蛟所害,不然也遗不下骸骨。那么,父亲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