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厚壁障 (第2/2页)
云中君:“因彼等乐府众妖那般辱你、斥责于你。”
“明明非是你的过错,而将所有过错与责任皆推于你的身上,你岂能不觉得愤懑,不觉愤怒与忧伤?”
“明明是我这个云中君言而无信,尔难道不觉失望?”
青衣妖却说:“此乃因众人过于期待能演奏神君所喜之乐曲,而青衣亦甚是期待。”
云中君又说:“即初时如此,然一次又一次被指责,一次次面临失望,终难免生出愤恨怨怼之心吧?”
青衣说得理所当然:“岂会如此!”
仿佛,她真的从来没有这般想过。
云中君看着青衣妖,良久后开口说道。
“可是人会。”
“初时期盼,继而怨怼,终至愤恨。”
“善或变恶,恶亦会变善,一人可变为另一人。”
青衣惊奇那凡间之人的善变,开口说道。
“凡间之人真是可怖,幸好神君的仙府没有那等凡人。”
随后,云中君没有说话。
不过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之前望舒所说的,关于妖的灵智和情感和人不一样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人会变化,而妖他们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然后就一直是什么样子的。
一开始是善那便是善,一开始恶那便是持续的恶。
这是一开始云中君便知道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又感受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他知晓人的善变,也可以感觉到妖的不变。
人的善变让人感觉真实,但是妖的不变,也并不是他之前所想的那般虚假。
例如这青衣。
她那历经各种足以让凡人发生种种变化的事件,却也始终不变的性格并不虚假做作,也是格外地真实。
她并不是一个真正完全设定好的程序,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充斥着真正的情感。
她认为自己这样才是好的,善变的凡人反而是不好的。
云中君突然觉得,妖也挺有趣的,
他们或许是一种和人截然不同的生命,或许灵智和情感有着不健全的地方,但是或许这种不健全和不会变也并不一定完全是一种不好的事情
“善变的人,和不变的妖。”
云中君一挥手,便看到青衣被扶桑树的藤条推搡了出去,重新返回了大日神宫之中。
“你先回去,一切等我打坐修行完后再说。”
说完,神仙闭上了眼睛。
又重新回到了那不知岁月,神游天外的境界中去了。
——
又过了七八日。
神仙于扶桑树下坐起,终于结束了修行。
于神宫寝殿之中,仙人沐浴换了套衣袍之后,然后终于想起了什么。
提笔,在桌案前写下了什么。
“霓裳羽衣曲!”
他又路过了那座乐府的院子外,不自觉地朝着里面张望,里面的妖正在各自找到不同的角落和地方吹奏弹弄着自己的乐器。
而在大殿之中,一披着青衣罗裳的少女正在随风起舞。
其轻盈地穿过一个又一个乐师的面前,跟着他们的节奏跳着,好像完全沉浸在音律的天地之中。
神宫乐府之中看上去一团和气,全然不像之前那般吵吵闹闹,群妖好像忘记了他们孤立青衣妖的事情,或者说忘记了很多事情。
乐府外的一处楼阁之中,青衣妖飘上了重楼。
“拜见神君!”
带着面具的仙人转过身,将一幅长卷递给了青衣妖。
“青衣!”
“给!”
他没有说是什么,但是对方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毕竟他之前答应过,这一次也是过来兑现承诺的。
他想了想,再怎么样他也是对方眼中高高在上口含天宪的神仙,总不好说话不算数。
哪怕,本就是随口一说的下次一定。
然而跪在面前的青衣少女看着面前的长生仙圣,有些疑惑的轻声问。
“咦,我叫青衣,不是青罗么?”
随后,这个青衣指着那长卷。
“神君!”
“这是什么?”
一时之间,神仙也有些糊涂了,不明白是自己糊涂了,还是面前的妖在装糊涂。
“禀云中君,他们都叫我青衣,但是有的又叫我青罗,我最近时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叫青衣,还是叫青罗。”
“只是没有想到,第一次拜见神君,神君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说完,青衣少女眉头微微扬起,朱唇轻启抿住。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从脑海之中浮现,但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哦,我记起来了。”
“好像,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办。”
“不过,为什么,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好像过去了太久了。”
江晁看着青衣少女,同样的性格,同样的声音,甚至是同样的罗裳。
但是,对方却好像认不得了自己了,她竟然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
江晁不知道是不是巫山神女制作的时候,制造出了两个青衣。
还是,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时候。
一个凡俗之间,人与妖都看不见的身影从九天落下。
踮着脚尖带着漫天清辉站在了云中君的身后,然后一步跨过,并肩站在了其身旁。
透明的霓裳飘出楼阁之外,轻声告诉了他原因。
“云中君不记得了么,它们是蝼蚁虫豸啊!”
“因为他们的大脑是一个虫子,虫子的脑容量就只能储存少量的记忆,例如一只蚕,以一人类的完整视角和感知一天涌入的信息就能够让其感觉庞大无比,哪怕再怎么精简压缩,最多只能储存最多一个月的记忆。”
“它们虽然是利用大脑阵列拥有了灵智,但是储存的记忆太多,便会死机卡住,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所以每过一个月,这些妖都会自己进行清理记忆,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够将自己的灵智和人格继续维持下去。”
对于一只蚕,或者一群蝼蛄蝉虫来说。
一个月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是一世轮回,
江晁也终于明白,为何面前的青衣妖回忆起好像明明才上个月的事情,对于其来说就好像是上辈子一般漫长。
难以回忆,不可追溯。
他来兑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然而面前的人却好像已经轮回转生过了一次,记不得前尘往事。
一瞬间。
江晁的心绪变得有些复杂,有一种岁月苍茫,归来已不知岁月的迟到感。
或许是觉得自己答应的事情,最后还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成,至少没有当着那个还记得自己的青衣妖的面完成。
不过,最后他还是把那长卷给了面前的青衣妖。
看着青衣妖欢喜地抱着长卷,感谢后离去。
楼阁之上。
风轻云淡,只剩下一人孤立高处。
“虽然只是过去了数日,但是仙人与妖已经隔着一层跨越转世轮回的厚壁障了。”
月神适时地飞了出来,说着旁白画外音。
不过话语从里到外,似乎都在揶揄调侃着云中君。
云中君有些无奈,月神总是能够将他心中那深深的惆怅给驱赶到不知道何处去了。
“别说得我是迅哥儿,别人是闰土一样。”
“他们怎么配做闰土。”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他们顶多是那从瓜田叉下跑过去的猹!”
月神这个时候坐在栏杆上,看着云中君开口说道。
“蜉蝣朝生暮死,神仙不知岁月。”
“云中君现在知道,仙与妖之间的差别比天与地还要大了吧!”
——
岁除日到了。
整个大日神宫夜里化为了天上宫阙,众妖前来为云中君恭贺,并且献上了声乐、歌舞、百戏。
“拜见云中君!”
起身之后,有不少小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云床上的神仙。
“原来,神仙是这般模样。”
“吾等也终于见到云中君了。”
“真是天上仙圣才有的气度。”
仿佛上一次的冬节大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难以追溯。
一次节宴,便是一次轮回,一次转生。
这大日神宫之内仿佛没有岁月,光阴被固定于某个节点之上,一次次地轮回开启着。
云床之上。
神仙俯瞰群妖献乐献舞,或者是表演着离奇古怪的百戏。
最后,看到了他亲自写下的乐曲被演奏了出来。
“霓裳羽衣曲!”
那青色罗裳的少女披上霓裳起舞,这一幕看上去好像似曾相识。
云床之上。
云中君拿起了一旁的机器,看着里面的身影,又看了看那凌空起舞的身影,最后还是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