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最坏的结局(三) (第2/2页)
「在这种情况下,亨利·烈阳将会面对一个分成两半、但又各自完整的两山狭地。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学员,亨利·烈阳绝对不会贸然出手。因为看似塞纳斯联盟被一分为二,可是如果‘北塞纳斯"危在旦夕,‘南塞纳斯"绝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他会改变策略,将重心从军事征服改换到外交手段上——你以为亨利·烈阳的军事水平就已经很高了是吗?我可以告诉你,学员,亨利·烈阳的外交手腕比他
的军事水平还要高明。
「他会挑动南北两地的对立、激化双方的矛盾,待到双方的隔阂日渐加深、待到双方的矛盾无法化解、待到双方的人民开始仇恨彼此。
「然后,亨利·烈阳才会出手——他永远都只在最恰当的时机出手。
「他会拉一方、打一方。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用他去‘拉",而是其中一方主动向他臣服,匍匐在他脚下,亲吻着他的靴子,哭泣着求伟大的皇帝伸出援手……」
科尼利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弗利茨感到一股寒意从尾骨攀上脊椎,在他的胸膛内弥漫,越是听前本部长讲下去,那股寒意就越浓重,越深彻骨髓,让他喘不过气,让他的灵魂阵阵战栗——不是因为前本部长描述的景象有多绝望,而是因为弗利茨意识到,那确实是最有可能到来的结局。
科尼利斯突然重重一击掌,将弗利茨从失神中惊醒。
「以上。」科尼利斯看着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的前学员:「都不是我说这个结局‘最坏"的原因。」
弗利茨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还有更坏的原因吗?」
「有。因为战争从来不会只按照一方的计划走。不管亨利·烈阳如何运筹帷幄,我们当中也一定会有有识之士奋起反击。」
说罢,科尼利斯指了一下自己,「比如我,」又指向弗利茨,「可能也会有你。」
科尼利斯目光坚定:「事在人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那……」
「我说这个结局‘最坏"。是因为,如果真的走到这一天,那么无论亨利·烈阳的野心实现或破产……」
科尼利斯长长叹了口气,神情无比落寞和伤感:
「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从此都将一南一北,再无瓜葛。
「内德·史密斯元帅,以及无数在***战争中流血牺牲、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英雄们的遗产,将会彻底消亡。」
弗利茨感觉心里有一根弦被绷断了。
科尼利斯沉默了很长时间,忽地哈哈大笑,朗声道:
「所以,联盟不能失去诸王堡!如果联盟失去诸王堡,那么最坏的结局就将不可避免地到来。
「所以哪怕明知南方面军是弃子,哪怕明知那帮老不死的想要耗尽我们,我们也必须前往诸王堡。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用上什么手段,我们都必须守住诸王堡。
「不仅要守住,还要守出声势、守出地位、守出不能被放弃的价值。
「要让联省共和国都知道我们,要让陆军总部不得不支援我们,要让西方面军在扫平北帕拉图之后,不得不在南帕拉图继续开战。」
弗利茨也跟着重新打起了精神,点了点头。
「所以。」科尼利斯朝着前学员倾出身体,问:「那个青年军官——那个背负着骂名的青年军官,那个满腔热血的青年军官,他是想在战史处自我埋没?还是想再次为祖国发光发热?」
弗利茨沉思片刻,整理好话语,认真回答:
「事实上,将军,我并不完全认同你‘内战整合国家"的理念。至少目前为止,您没有说服我,我仍然认为,如果从一开始就放弃内战的道路,一样能找到不流血的方式整合国家。
「今日之不可避免的内战,不仅是结果,还是原因。今日之不可避免的内战,是有人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通过内战的方式统一联盟,并不断向其推进的原因。」
科尼利斯闻言,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不屑于再开口,直接背过身去,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但是弗
利茨的话还没说完。
科尼利斯听到了前学员振聋发聩的誓言:
「不过,我同意,我同意你对‘最坏的结局"的定义。
「今日之前,我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将山前地从漫无止境的备战中解脱出来,那是无数山前地穷人的痛苦源泉。比起痛苦本身,最绝望的是看不到尽头。
「所以我只祈求改变,我甘愿充当工具,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身败名裂、哪怕是永堕火狱——这是我从未动摇过的前进方向,今日之前,我之所作所为,皆是为此。
「而从现在开始,我会将阻止联盟走向最坏的结局同样视为我的方向,我将保卫内德·史密斯元帅以及所有***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的遗产——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尼斯的弗利茨双眼熠熠发光、话语掷地有声:「所以我会去的,去帕拉图,去南方面军,只要能够向着那个方向前进——我会去任何地方,不管是地狱还是天堂。」
科尼利斯审视曾经的学员良久,忽地拍案大笑:「居然没有早些年发掘你,真是可惜!老元帅夸我能慧眼识人,实际上,我却是有眼无珠,惭愧惭愧……不过你也不是第一个我看漏的人,呵,不久之前,我才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更加了不得的……」
弗利茨愣了一下,第一次发现正言厉色、暴躁易怒、从来懒得说废话的詹森·科尼利斯,居然也有絮絮叨叨的一面。
「哎,无所谓了,总之……」科尼利斯站起身,郑重向着面前的同伴兼学生伸出手:「欢迎加入。」
弗利茨也立刻起身,握住同伴兼教导者的手:「您说的‘漏掉的更大"的……该不会是?」
「不然还能是哪个?」科尼利斯笑了笑:「就是那个。」
弗利茨心头一动,谨慎地组织语言:「长官,事实上,我还有两个问题想……」
「叫我老师算了。」科尼利斯轻松地挥了挥手:「虽然你入学的时候,我已经不上课了,但你一样是我的学生。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弗利茨鞠了一躬,然后皱起眉头,问:「首先,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说温特斯·蒙塔涅是南方面军最大的敌人?」
「为什么?」科尼利斯哑然失笑,而后慢慢收起笑容,仿佛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他沉吟片刻,重重地说:「因为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