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堪叹衰年留不住 争艳群芳总是新 (第2/2页)
那些燕国军官拦着不让群豪路过,群豪执意要过,双方大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吐沫横飞,场中气氛渐而弥僵。
南国群豪义愤填膺,骂辞粗鄙,那燕国军官给他们骂得狠了,受气不过,大喝:“弟兄们,这些都是南朝派来的斥候、细作,咱们提了他们的头,好去领赏啊!给我杀!”
官兵大声吆喝,冲了过来。南朝群豪轰然迎上。两方人马短兵相接,乱作一团,叫骂声、铿锵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卫凌羽道:“快走!”兄妹二人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叫声:“得儿——驾!”从战场旁绕了过去。
燕国官兵正与大周群豪斗得激烈,有人看到卫氏兄妹骑马绕过路卡,大叫道:“那里还有两个南蛮子,不要放走了他们!”战场上声音嘈杂,他这一嗓子就好比汹涌海涛里的一朵浪花,被盖了下去。
驰出不远,只听有人叫道:“我入你个娘嘞!尽往人下三路招呼!”立即有人回道:“去你妈的!你一双脚不也是尽瞅准老子卵蛋踢!”
卫凌羽忍俊不住,回头看去,只见战团后方一名官兵和一名武人斗得激烈,二人忽进忽退,逐渐远离了战场中心。他们俱使大刀,刀法颇为精湛,但彼此攻防之间并不狠辣,只是嘴上骂得凶。
那两人似乎心有灵犀,边打边往中央战团里瞧,彼此互使颜色,神情暧昧,似乎都是在说:“装装样子,糊弄差事了当,也就是了……”
卫氏兄妹纵马扬长而去,直到看不见了官兵与群豪,才不加紧催马。未进王屋县城,打听明了去往王屋山的路径,纵马北驰十余里,到了王屋山下。
王屋山四壁如削,主峰天坛山高耸入云,东有日精峰,西有月华峰,四面群峰环绕、丘阜卑围,有拔地通天之势,形如王者之屋也!
此山东依太行,西接中条,北连太岳,南临黄河,道书中说它是十大洞天之首,有“清虚小有洞天”之雅誉,古来便是修道之士开辟洞府、避世修行的不二之选。山上山下,宫观林立,三清教下各有道场。
日前赶到的道士、和尚及江湖门派的武人不计其数,早有千逾,其中更是不乏妖气冲天的异类。
天时六月,阳光酷暑难当,这些人早就在山下各处搭了许多草棚来纳凉,只待明日金翅大鹏鸟陨落,便有一场大大的动荡。
二人方至,众多草棚之中投来数百道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了扫,见只是两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男女,都不放心上,俱各不去多看了。
倒有那么几个猥葸之徒,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在卫怜钗的脸上、胸脯上,不怀好意地扫来扫去,只是谁也注意不到。
二人跳下马来,把马栓到一棵树下。
卫怜钗向卫凌羽靠了靠,道:“哥,林姊姊在哪里啊?”
卫凌羽正想说“不知道”,忽然间一顶草棚下跃出一道倩影,只几个飞纵,便到跟前,正是林婉怡。
卫凌羽惊喜道:“林姑娘,你什么时候到的?”瞧了瞧她身后,没见剑琛跟来,道:“剑道兄没跟来罢?”
林婉怡嗔道:“你很想他么?”
卫怜钗道:“哥,这位就是林姊姊么?”说着,瞧了瞧林婉怡的身段模样,赞道:“林姊姊果然是仙子一般的人物,怪不得我哥哥见不到你,就总是魂不守舍的?”
林婉怡羞红了脸,但她久历江湖,饶有城府,容色一正,道:“原来你就是他妹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卫怜钗故作惊奇道:“呀!他没跟你说么?果然,他心里可只有你了,哪里记得起我这个妹子?他没跟你提过我,但这一路上神神叨叨的,把你一直挂在嘴上,提了没一千遍,也该有八百遍了。好罢,我叫卫怜钗。林姊姊你叫我小钗就好。”
卫凌羽心想:“哪有此事?”红着脸道:“林姑娘,你别听她胡……”
一个“说”字还没出口,便见林婉怡笑眯眯地牵起卫怜钗的手,道:“妹妹今年多大了,可曾许配人家?”
林婉怡明知卫怜钗是专门捡好听的说来哄她开心,但心下也颇为受用,只是这些话当着情郎的面说出来,听了也怪羞人的,是以她这句问话是故意问出来取笑卫怜钗的。
果然,卫怜钗脸上也刷得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跺着脚道:“姊姊,别来取笑我。”
林婉怡微微一笑,向卫凌羽道:“你找着祖母了么?”
卫氏兄妹本来还在兴头上,忽然听她问出这句话,神色俱是一哀。林婉怡知道不好,再不追问。
只听卫凌羽道:“找是找到了。她老人家病得很重,大夫说药石不能医,我本想带她老人家一起来,请你……请你救她,可惜她老人家到了盟津渡,作……作古了……”登时心中大恸,如不是担心在她面前失了男子气概,早就忍不住落泪。
林婉怡叹了口气,道:“百草还阳丹的确能治百病,帮人延年益寿。她老人家没能到这里,可惜缘悭一面,那自是我福薄。”
卫凌羽与她相识以来,深知她性子强硬,更胜须眉,此刻听说祖母病故,竟肯说出“缘悭一面”、“福薄”这样的话来,那是心中向着他,以他为主了,不由得对她暗暗感激。
正在这时,林婉怡之前跃出的草棚下又跃出一人来,正是那剑琛。
他跃到三人跟前,向卫凌羽冷冷地道:“你倒真不怕死,居然敢来这里!”
当日在西陵分别之际,他就警告卫凌羽离林婉怡远些,卫凌羽日前不与他争执,他便当卫凌羽畏惧了自己,没想到卫凌羽最终还是来了。
起先见卫氏兄妹到来,林婉怡奔出迎接,心下恚怒,也只好忍着,可见到林婉怡跟他有说有笑,浑然打住的意思,这下可忍不住了,寻思要当着林婉怡的面儿,拂一拂卫凌羽的面子,教他下不来台。
卫凌羽皱眉道:“剑兄,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非得我跟我过不去?”
剑琛斜睨了林婉怡一眼,见她怒意上脸,佯装不觉,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大呼小叫!”
林婉怡讥讽道:“剑琛,你挺给紫阳师叔长脸。”
剑琛平素一直捧着她,这时见她向着卫凌羽说话,对自己了无顾惜,心头那一坛酝酿了十头八年的陈醋,在这一刻全打翻了,道:“你就全然不念旧情么?”
林婉怡柳眉倒竖,道:“我跟你有什么旧情?”
剑琛道:“你……我八岁去玉虚宫,头一回见你,你那时独个儿练剑,是我拿了剑陪你的,你在我肩头刺了一剑,流了好多血。赤诚师伯后来知道,说你跟同门较技下手失了分寸,还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林婉怡道:“那便如何?”
剑琛道:“从那以后,我每隔几天就到玉虚宫找你,陪你练剑,你每次见了我都很高兴,是不是?我给你喂招,你剑术进步很大,赤诚子师伯夸你聪明,你也很高兴。”
林婉怡道:“是。那又如何?”
剑琛道:“这么多年了,咱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你这次下山后认识了这小子,却不愿多睬我一眼,处处向着他,何曾把我放在眼里?”
林婉怡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剑师兄,这就是你说的旧情?”
剑琛道:“难道不是么?我十六岁那年,斩妖剑罡诀刚有小成,在昆仑山诛杀那头熊精,给那畜生抓伤了,肠子都流出来了,危在旦夕。你听说了这件事,托人给我师父一枚百草还阳丹,说是给我疗伤的。这难道不是……不是……”一连说了大一段话,心头那股火气宣泄了许多,这时涨红了脸,却也不好意思再说出“不是旧情么”这五个字。
林婉怡沉默半晌,道:“剑师兄,你是禹明宫数百年来最聪慧的传人,紫阳师叔很疼爱你。你受了重伤,他如果老着脸,来向我师父讨一枚百草还阳丹,我师父岂能不给?只不过我听到你受伤的消息,不等他来玉虚宫,抢先派人送出一枚丹丸,他是长辈,能好意思白收我晚辈的东西么?”
剑琛脸色刷得白了,道:“你,难道……”
林婉怡悠悠地道:“是啊!斩妖剑罡诀是禹明宫看家本领,绝不外传,但傀儡符这种小把戏,也不能传么?你总是疑心我的傀儡符是偷学你的,实话跟你说了,那是我用百草还阳丹跟紫阳师叔换来的。我没想到你对此误会这么深。”
剑琛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晃了一晃,脸色白得吓人。呆立了良久,道:“是我不好,师妹,你……你别怪我。”意味深长地瞧卫凌羽一眼,转身跃回了草棚。
卫凌羽忽然觉得此人虽然小肚鸡肠,但听刚才一席话诉尽衷肠,对林婉怡倒是一片真心,林婉怡跟他说的这些话,未免太伤他的心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婉怡横了他一眼,道:“你叹什么气?”
卫凌羽忙道:“没有啊!我是在想王屋山上到处是咱们三教宫观,为何别处来的三教同道不山上借住,却要在山下搭草棚歇脚。”
林婉怡道:“大家都是为了纯青琉璃心来的,明儿个同门之间说不定还有的较量。睡了人家的炕,吃了人家的饭,换做是你,好意思再跟人家动么?”
卫凌羽恍然大悟,道:“说得也是。”
正说话间,忽然脑海中响起侯不明的声音:“老三,那小子敢对你无礼,看大哥给你说这口气!”紧接着,侯不白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呸!二哥也给你出气!”
卫凌羽心中疑惑,却不见侯氏兄弟的身影,扭头向着剑琛所在的草棚看去。
忽听剑琛放声骂道:“瞎了眼的扁毛畜牲,竟往道爷脸上拉粪!”只见一只麻雀扑棱棱地从草棚中飞出。
剑琛气得跃出草苫,伸手在脸上抹下一把稀淋淋的鸟粪,怒意盛极,并起剑指,背后长剑出鞘,嗖地向那麻雀刺去。
剑光到处,落下一地羽毛,那麻雀却已飞得不知所踪。
众人见到他这副狼狈模样,均感十分好笑。有些人忌惮他的来头,忍俊不禁,倒不敢笑出声来。有些满不在乎,捧腹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剑琛收了剑,兀自骂骂咧咧,蹲下来把手掌贴着地面,擦手上的鸟粪。
这时不知从何处又飞来一只麻雀,在他头顶旋了两圈,忽然又是一泡稀屎拉下。剑琛这次躲得快,没让鸟粪落到头上,但道袍前襟还是给鸟粪污了。
他气怒之下,又要再放剑光,那只麻雀却忽然消失了。
剑琛知道是有玄门中人与他为难,但对方既不现身,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压住了胸臆怒气,回到了草棚。
林婉怡笑道:“你这两位义兄对你倒好。那边的草棚里聚的都是你们上清宗的,你去了罢。”往西北边的一片草棚下指了指,随即回了自己所在的草棚。